当前位置:第九轩言情小说>古代言情>温恪传> 第一章 海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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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海棠(1 / 2)

额娘去世的那一天,酷暑多日的皇城突然迎来了暴雨倾盆,御花园里娇艳的新种被雨柱冲击得一夜凋零,那一夜,我的心也跟着破碎殆尽。

我跪在供奉着额娘棺木的雨花阁,和哥哥守了整整一个晚上,天明时,我已绝望到昏晕,泪水在倒地的那一刻才终于止住。

醒来时,已是三天后。当我的贴身宫女连珠在一旁轻轻唤我的名字时,迷梦中的我突然惊醒,眼角淌下一行泪水。

连珠的面色亦喜亦泣,我看到她跑出去喊道:“太医!公主终于醒了……”

听连珠后来说,那时候,我的眼睛空洞而黯淡,直挺挺地起了床,只说了一句话:“公主醒了,额娘却再也无法醒来了。”随后,就又是流泪。

一连七日的哭泣,昼夜都不停歇,直到第七日,眼泪仿佛流尽了一般,再也无法迸出,无法倾泻。

妹妹敦恪尚年幼,不明人世离愁,八岁的她只是拽着我的衣角眼泪汪汪道:“额娘去哪儿了?绿意嬷嬷告诉我,额娘‘殁’了,姊姊,我识字不多,‘殁’是何意?额娘是不是生病了?”

我知绿意嬷嬷没有直接告诉她的用意。遂强忍住痛苦之情,尽可能地温声安慰她道:“乖,只要你好好念书,额娘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饶是如此,我仍是拗过头去,不让自己猩红的眼珠被她看到。

敏感如敦恪,她看着我的样子,突然呜呜地哭起来:“姊姊骗人!额娘,额娘再也回不来了,呜……”

我再也忍不住悲恸,抱住敦恪又开始啜泣起来。乌压压的天,仍是没有半分要晴的意思,一如这深不可测的后宫之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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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暴雨惊醒过的世间依旧花香鸟语,只是那些被冲凌过的新种已然消失不见,天渐渐凉了,我的心境却仿佛从无变化。因为于我,即便是盛夏时,也业已寒气逼人。

月余后,皇阿玛追封额娘为妃,只可惜,生着不能得来的尊重,死后就算再被冠以天大的称号,也无补于事。

“连珠,她们都说额娘是风疾暴毙,你信吗?”事情已过去一月,我在某天早晨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,倒是让连珠有些吃惊。

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合了门窗,复回到我身旁,和顺道:“宫里的风言风语传得厉害,公主勿要轻信。”

“是了,”我轻笑。“连你也不会信。之前我伤心过度,竟忽略了这些。那日额娘之死不明不白,我若是不查清楚,如何使她九泉下心安?”

一月前我只是听闻额娘突发风疾,暴毙身亡,却从未想过,额娘生下我们兄妹三个之后如甚多年,一直身体康健,怎会突然染上风疾?

连珠为手炉填好银炭,递到我手中。我的手紧紧捂着炽热的手炉,那防烫的布套子还是出自额娘的手艺,她知我最爱海棠,于是在我的香囊、手帕以及袖口处都绣满了海棠花样。然此刻,我的手是温热的,心却凉得透透彻彻。

“公主,或许,我们可以去问问绿意嬷嬷。”连珠听似若无其事的一句话,却猛地点醒了我。

“绿意嬷嬷现在去了哪里?”我问道。

连珠答道:“敏妃娘娘薨世后,她就被调去伺候端顺太妃了。”

“端顺太妃?”我奇道,思忖良久,方想起来宫里除了皇祖母,还有居于西三所的几位尚在世的先帝嫔妃,只不过她们素日大都不爱出门,因此我未曾见过罢了。

“是,公主可要与嬷嬷见面?”连珠问道。

我摇摇头,“宫内人多眼杂,我无缘无故不便与其见面。”随后我端来纸笔,又自小厨房取来一砚台的白醋,伏在几案上用其代替墨水写字。

“连珠,只能拜托你了。”我折好字条递给连珠,又令她取来前些日子我亲手制成的莲蓉绿豆糕,

吩咐她给各宫娘娘送去,自然也包括端顺太妃的居处。

连珠立刻会意。“是,奴婢定会好好送到的。”

我颔首,眉头紧紧蹙起。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,我都要一一查清楚,一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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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午后。

半透白纸糊的窗上闪过一个急匆匆的人影,是连珠。

我正在梳妆台前静坐,连珠屏退了其他人,上前来为我梳发。当时来翊坤宫时只带了她一个贴身的奴婢,其他人,总是信不过的。

她悄悄呈给了我一张字条。“公主,回信是一张白纸,不知绿意嬷嬷是何用意?”

我拈起一枚花甸,用胭脂细细贴在眉心间,端详半晌方休。

“连珠,你可知我寄去的也是一张白纸?”我接过字条,微微浮笑,然这笑意却不过一瞬。我迅速点起一盏油灯,将洁白的纸条悬在焰上烤炙,不一会就渐渐显现出了炭黑色的字迹。

连珠看得惊奇,忙低下头道:“奴婢愚钝了。”

我不予理会,眼神只紧紧盯着渐渐显出的字迹:

尔随行外出避暑期间,主因暑热昏晕,高热不退,药石无效后突发癫疾,于当日夜暴薨。

公主万望节哀。

我颤抖地放下手中字条,几乎无法相信。中暑、暴薨?额娘之死不是人祸,竟是天灾?而我在她最痛苦之际,却在避暑玩乐。脑海只觉嗡地一声乍响开来,一种比绝望更甚的自责深深地嵌入心扉,虽有一丝怀疑,却又因那字条上真真切切的绿意的字迹深信不疑。

竟然是这样?

连珠想要上前扶住我晃晃悠悠的身子,然却被我一把推开,推她的过程中不慎将桌上的胭脂水彩也碰翻开来,渐渐晕染了字条的一部分。

我无暇在意,只是呆滞地想着刚刚的内容,给予我心底的巨大的震撼仍无法释怀。

连珠坐到地上,正欲爬起,却惊讶地指着我的梳妆台叫道:

“公主你快看!”

遂转头低眸,只见染遍胭脂的字条下半部赫然显出一个硕大的“非”字。

非也,非也?难道,她是要告诉我,以上的文字均是与事实相悖的谬言?

我兀自冷静下来,突然想起那日额娘去世时,哥哥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淡定,遂拍案而起。“连珠,我们去阿哥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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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见哥哥胤祥时,他正在临窗背书,等他眼神转到我的方向时,我方对他轻声说道:“借一步说话。”

坐在一处偏僻凉亭饮茶时,他淡漠地只顾饮茶,不曾看到我面色的窘然,半晌方开口说:“温恪,这么急着找我所谓何事?”

“哥哥,”我盯着他看向一旁潋滟池的眼睛。“从小你就不在额娘身边,而是被阿哥所的宫人们养大的,所以待额娘不甚存母子之情,我明白。”说完这句他转头看向我,我没有停顿,继续道:“而我和敦恪不一样,我们自小随额娘在永寿宫长大,她于我们有煦伏之恩,对我和敦恪更有养育之情,所以,你就算再不在乎……”我正欲切入正题,想进一步探知他对额娘之死的态度。

倏尔间他轻笑一声,使我滞住话语,道:“你知道了什么,对吗?”我用力摇头,又略微迟疑地轻颔首,样子幼稚又无力,即便只差一岁,我和他之间果然还是有着天差地别。

我方欲开口回答,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站起来背过身,俊秀的浓眉微微一蹙。

“看来皇祖母说得不错,本阿哥的亲妹的确是个聪慧的女子。”他对我做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,悄悄附在我的耳边道。

我几乎要惊叫般地站起身,却只是牙齿发抖,颤巍巍地小声问:“难道,额娘,真的还活……还活着?”

他板着的脸突然生变,近乎是在下一刻,浅浅微笑起来,揽我入怀,小声道:“是,她很好。只不过为兄奉了皇阿玛的旨意送她至清河寺,碍于密旨的关系,须掩人耳目必需你伤心得真实,故一直未曾告诉你。”

我的眼泪瞬间掉落在他有些瘦弱的肩头,喜极而泣,却又略略担心地问道:“但愿这一次,没有人在骗我。”

再后来他说了什么我已听不清,只顾一边哭着一边用拳头戳他,他大笑着又一次抱紧我,轻声道:“温恪,别怕。无论天塌下来,都有哥哥替你扛着,所以,永远无须落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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