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三十九年十二月初六，温恪公主患时疫，迁居毓庆宫避疾，时十五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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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数日以来，被瑛嫔抓伤的脖颈仍在继续化脓，而咳嗽也愈加厉害。我在头晕目眩中昏睡了一个下午，直到晚间太医又来请脉。
所有来毓庆宫的人都戴了面纱，防止被传染瘟疫。我勉强地支起身子，连珠仍旧哭丧着脸扶我起身，等待太医进门，我奋力想打趣她：“哭丧着脸作什么？本公主还没死呢。”
一听到“死”这个字眼，连珠又恸哭起来，惹得我更加心烦意乱。“可，可是宫里的老人都说，得了瘟疫，就救不过来了，呜呜呜……”
何止是她，我自己更是知道这个道理，所以哪能不怕。然仍是撑着拍拍她的手道：“没关系，或许老天爷眷顾……”
说着说着，连我自己都没底气地猛烈咳嗽起来，连珠忙给我用帕子接着，拿下来的却是一抹殷红的血迹。
连珠眼圈一红，微微颤声道：“公主……”
我自己何尝不是吓了一跳，却仍强笑道：“许是嗓子咳破了，吃点药就会好的。”
之后很快太医进了屋，我便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。若是病重难医，我不想让连珠她们先听到。
“微臣给八公主请安。”太医也覆着面纱，只是声音听着陌生。
我本要把手放在诊脉的小软枕上，此刻却微微迟疑地收回了手。“这位太医并不是先前皇上指定给本公主的那位，”虽然已生死难测，但多留一份心眼总是好的。“恕本公主不能接受你的医治。”
那位太医佝偻着的身子一抖，下一刻竟直起身，生气地摘下了面纱。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，不由得惊叫出声：
“宋知琅？”
她昂起脑袋，依旧是那副骄傲的神色道：“没尊没卑的，要叫宋大人！”
我微微怔忪，提醒她将面纱带上。而她竟然道：“不需要，本大人身板子硬，不会被传染。倒是你，”她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。“小心本大人传染了哮喘给你！”
就是那俏皮的一刻，我忽地发现宋知琅此人并不坏，只是跋扈了些罢，不禁又想到当年的瑛嫔……不，她们不一样。
宋知琅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，不耐烦道：“本大人此次前来，是来给你送药方的。”
她见我怔然不语，又继续朗声道：“你既曾与兰玦有过交情，就是本大人的朋友。如今你生死难测，我不忍兰玦担心，便拿了自己行走江湖得的各种奇效偏方。”
我怔然地看着她，说道：“你不再怀疑他了么？”
“呵，”宋知琅低眉一笑。“既然他亲口说，只把你当一个孩子，且你与他身份悬殊，根本不可能的。我又何必执着纠缠呢？”
我默然。她终究是说对了一句话，我与他身份悬殊，根本不可能。
那厢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她已迅速抓住我的手腕，闭着眼睛仔细诊脉起来。我小小地吃了一惊，后遂轻声道：“宋大人还会医术？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宋知琅依旧闭着眼睛，信口答道。
我淡淡微笑：“本公主最近在研究药理，倒是可以与宋大人切磋请教。”
她蹙眉，睁了一只眼睛看着我，露出一丝小狐狸般狡黠的神色，后复傲骄道：“好啊，本大人在如意馆等着你。”
这算是冰释前嫌了么？我在心中轻笑，真是世事难测。兜兜转转，这个曾经最令我厌恶的女子，如今却可与她平心静气地谈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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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和谐的气氛也终有打回原形的时候。宋知琅为我把完脉后，紧缩细眉摸了摸我的额头，接着便破口大骂出声：“奶奶的，居然这么严重了。”
我本是要笑出声，却被自己这一笑振得猛烈咳嗽了起来。宋知琅气恼地站起身，便开始收拾起了医箱。
“你不是要给我药方吗？这便走人了。”我沙哑道。
她狠狠看了我一眼：“本大人自然是看完了，要回去翻翻医书再写药方！省得给你看坏了再找我麻烦。”
我点点头，笑着目送她离开。她重新带上面纱后回头看了我一眼，道：“好好躺下吧你！那些个人再不给你好好治，就真的要病入膏肓了……”
目送完了她离开，已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。我虚弱地倒在床榻中，续续断断的微热的额头使我辗转难眠，遂强撑着眩晕盯住天花板，渐渐坠入昏昏沉沉的迷梦中。
恍惚间听到连珠唤我的声音，我却无法睁开眼睛。这一梦有些累，累到身心俱疲。
二
此刻，兰玦正在如意馆在圆明园的子馆之中，潜心绘着一副五马奔腾图。
阿五在旁忍不住嘟囔道：“大人，小的听宫里传来消息，说八公主病危，无药可医。您既拜托了宋大人去看望，又为何如今不闻不问呢？”
兰玦未置可否，只继续添着一匹马身上鬃毛的颜色，添完方开口道：“阿五，我不过是一个画师，又能怎么样？”